高邮湖的晨雾还没散尽,麻鸭已经踩着露水出栏了。这些吃螺蛳蚬蚌长大的鸭子,翅膀一扑棱就惊起水花,像极了汪曾祺笔下“啄食如小鸡捡米”的灵动模样。扁担姐的咸鸭蛋,用的就是这群野性十足的麻鸭产下的蛋——蛋黄像裹了层琥珀蜜,筷子尖轻轻一碰,红油便带着湖滩的风味淌出来,蛋白却嫩得能掐出水。老一辈高邮人说,鸭子若不吃活食,蛋里就少了那口鲜甜气。如今湖边的养鸭人越来越少,可扁担姐仍守着古法,盐泥裹蛋,草木灰封坛,等足三十天,才肯把这沉淀了时光的咸香交到食客手里。
拆开蓝布包裹的蛋壳时,总能想起小时候外婆的粥锅。那时候日子慢,一枚咸鸭蛋要全家分着吃,蛋黄油润润地渗进白粥里,沙沙的蛋白嚼着嚼着就见了碗底。如今扁担姐的咸鸭蛋,仍是记忆里那个扎扎实实的个头,单枚足有75克重。非遗传承人罗希贤把市井烟火画在了包装上——挑担的鸭农、泛舟的渔娘,每一笔都是高邮湖的旧光阴。这蛋不必就山珍海味,白米饭上搁半颗,就是一餐妥帖的慰藉。
腌得好的咸鸭蛋,该像高邮人一样有分寸感。扁担姐的方子拿捏得极准:咸味吊出鲜,却不掩蛋的本味;蛋黄糯而不滞,油多却清爽。市面常见用普通鸭蛋充数的“高邮咸蛋”,空有咸涩不见油香。而真正麻鸭蛋的黄油,是能顺着蛋壳内壁缓缓流动的,仿佛湖上落日熔了金。难怪连汪曾祺都念叨:“他乡咸鸭蛋,我实在瞧不上。”
——这咸鸭蛋里,藏着一座湖的丰腴,一群鸭的野趣,更有一代人双手捧出的诚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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